江西日报记者 钟秋兰
时光滚滚，遗留下诸多文化遗产成为历史的波涛，推动着现代文明的前行。许多曾经蒙尘的古城古街、文化遗产都随着城市的更新改造，重新绽放了光芒。今年的6月12日是文化和自然遗产日，正如活动主题“文物映耀百年征程”所语，历史文化街区作为文化遗产曾经沉睡过，如今又鲜活起来，在时间的长河里见证百年风华、赓续文明薪火、惠泽美好生活，它们有着启航崭新征程的丰富内涵和能力，不仅唤回了人们对城市传统文明的回忆，也为文化街区“破圈”发展带来新的思考和启示。
曾经，它们是“从前车马慢”的远方与旧时光；现在，它们则是与新时代紧密拥抱的潮流地，为新新人类打开了了解历史文化的另一扇门。
曾经的“蜗居”，如今的名街
“寂寞一山秋雨，当年黄卷青灯”。时间大浪淘沙，让老街区沉寂又扬起。大部分的历史文化街区，多则千年历史，少也百年时光，它们承载记录了当地工业、商业、文化乃至革命变迁的历史，具有典型意义。
▲令人惊艳的文昌里之夜。 （文昌里管委会供图）
说起文化街区，抚州的文昌里是我省文化遗产资源再生不可绕过的样本。2018年抚州举办全省旅发大会时，重新改造复活亮相的文昌里一炮而红。文昌里是临川老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区，也是抚州的“历史档案馆”和“老城博物馆”。改造前，老屋破败，杂草掩门；改造后，开街当日即人山人海。文昌里，成了游客到抚州不可不去的打卡地。
另一个经典案例，是今年南昌万寿宫历史文化街区试营业，再一次让人看到老百姓对老街巷回归的热情回应：从2月6日至2月16日，街区人流如潮，网上话题不断，春节期间短短10天内就接待游客百万人次。
它们都曾经是老城区即将没落的老“古董”，凭什么“出圈”即令人关注？复原、保留、筑魂，在老肌理上描绘新气象，沉睡的文化资源便活了起来。
文昌里曾经是临川老城最为繁华的商业街区，有汤家山和汝东园两个省级历史文化街区，13条保存比较完整的明清历史街巷，50多处保存完好的明清历史建筑，其中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1处（玉隆万寿宫）、省级文物保护单位2处（汤显祖墓、文昌桥）、市级文物保护单位24处。除了戏曲文化，这里还是非遗文化、宗教文化、商帮文化、水运文化、临川才子文化、忠孝文化和民俗文化的聚集地。
因为深厚的文化底蕴，文昌里被分为南、北、中三个片区。南部片区，以万寿宫、汤显祖家族墓园、中国戏曲博物馆为轴心，全力打造出大明朝“勾栏瓦舍”的盛世缩影，还原汤显祖归乡后大明市井的场景。北部片区，则以三翁戏曲小镇为核心要素，以临川四梦之《牡丹亭》为蓝本，结合水景和周边明清建筑，打造大型实景演出《寻梦牡丹亭》。中部片区，依托保存较好的历史街巷，还原了一条集吃、住、行、游、购、娱为一体的明清老街。引人注目的是，文昌里不仅打造旅游六要素，还在街区东乡仓街开设了文昌里古玩艺术品交易市场。“我们还引进了国家级文化产权交易所深圳文交所驻场，为文化街区注入更多血肉和人气。”文昌里管委会副主任邓岚这样介绍。
南昌市万寿宫历史文化街区的复原，从诞生起就站在高位——街区规划由清华大学建筑设计院担纲，复原并保留晚清赣派民居风格的三街五巷，共118栋建筑，其中历史风貌建筑45处，老街老巷，原味古建；街区景观由中国美院设计，将为消费者打造最好的沉浸式体验场景；街区夜景灯光由南昌“一江两岸”灯光设计单位承担，斥资6000万元打造全息光影艺术，上演南昌最炫最美的灯光秀……
曾经的“蜗居”，如今的名街。显然，老街若只成为怀旧叙古的凭吊地还远远不够，它的活力从“改头换脸”之初就可窥见。
潮文化来袭，搅热老街区
让我们的目光回到今年搅热整个5月的两个文化街区。
第一个是景德镇陶溪川文创街区。
陶溪川的前身是百年企业宇宙瓷厂，从荒草丛生几近倒闭的工厂到陶溪川，这个文化街区成功地走完了工业遗产视野下的活力再造路程。
今年的旅发大会再次让景德镇炫目，也让来客领略到瓷器之都的魅力。作为贴满文化符号的陶溪川，它不仅聚集了众多来自国内外的“景漂”、青年创业者、艺术家，打造了令人瞩目的网红直播基地，还拥有中央美术学院的工作室和实验基地、中央戏剧学院第一个校外教育实践基地。为迎接旅发大会，陶溪川推出的音乐剧《上镇》、舞台剧《经海山》，又让传统街区再一次因文化创新而“燃”。
《经海山》是种什么形式的表演？为什么说它时尚与前卫，让陶溪川这个百年的工业“巨无霸”轻松与前沿艺术和青年接轨？它由中央戏剧学院排演，是传统神话与新科技的拥抱。它拆掉了舞台，表演者在每一个观者身边穿行。“这是穿越科技、音乐与戏剧，叩开知觉之门的‘九重幻境’。”年轻的观众如此形容。“这是传统文明如何延续的样本”“很震撼”“很燃”！他们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纷纷在朋友圈晒出观演感受。
不要小看这样的前卫艺术形式，跟上世界脚步的陶溪川在游客眼中已是名副其实的潮流地。
一组数据能说明陶溪川的持久活力来自哪里：2016年至今，陶溪川美术馆举办文化艺术展览68场，观展7.2319万人次；陶瓷研学活动500场，参与近1万人次；陶瓷培训机构开设讲座127场，参与2.54万人次。在陶溪川邑空间，青年创客17.4267万人；市集摊位数600个；直播基地有普通直播间65间、Vip直播间14间；聚集了136位海外艺术家、230家陶瓷文化企业，累计研发陶瓷产品758件……2019年，举办陶瓷文化交流43场，2020年因疫情影响也达到了37场。
同样在今年5月，南昌百年商街胜利路街区也迎来了一场“变脸”——继万寿宫历史文化街区开放试运营之后，以胜利路改造为契机，引流万寿宫人群的第二季“老街复兴 胜利归来”主题活动开幕。活动首日客流量突破15万人次，整个五一假期总客流超70万人次。
本来暮气沉沉几近式微的老街区一下子就人气涌动生机勃勃，为什么？“得年轻人者得‘天下’”，老街区引进当下年轻人喜爱的二次元、宅文化、电竞游戏、潮浪电音、黑科技互动等，将城市“复活”和城市建设有机结合，以年轻人为主要受众，打造“潮玩+夜经济”24小时青年街区，是胜利路在短短时间能引入巨大人流的一个重要原因。
夜游，让沉浸体验更精彩
从2016年第一批18个省级历史文化街区评定，到2020年我省陆续评出5批次75个省级历史文化街区，它们中有不太“知名”的抚州市义门巷、吉水县金滩老街、乐平市周家巷、乐安县衙门巷、万载县小北关、遂川县工农兵政府旧址等历史文化街区，也有上述知名的文昌里、陶溪川及庐山牯岭街历史文化街区等。
它们囊括各个时期、各种业态，是岁月的遗珠，也是不能忘记的过去。
“此桥过去行旅如云，黄尘掩日，整日喧闹不绝”，这是拥有两座风雨廊桥的黎川明清老街；“市肆甚盛，小舟次河下者百余艇，夹岸水舂之声不绝”，这是上饶的沙溪老街；“一门三进士，隔河两宰相，五里三状元”，这是吉安的庐陵老街。就连位于赣南的边远小城安远，也重塑了西街坝老街区，伴随着打铁的、打洋锡的、做裁缝的、做木桶的吆喝声，人们进出于小酒店、豆腐店、香烛店，寻找曾经的文化民俗记忆。
“美人今何在，当下曲中寻”，老街区书写新时代，它们的日常又是怎么样的呢？6月2日，星期三，记者来到万寿宫历史文化街区，从上午10时至下午2时，在街区里走走停停看看，发现街区里大部分进驻商家还在围挡装修中，只有少部分零售餐饮店开门营业。街区内，不时能看到三三两两寻迹而来的市民拍照留影，公共文化场馆如江西南昌总商会旧址（万寿宫文创旗舰店）在开门纳客，但铁柱万寿宫、万寿宫美术馆等闭门谢客。
“整个街区正式开业可能要到10月份，但因为是开放式的街区，现在也不会封街装修，所以游人总是不断，特别是傍晚来临，华灯初上，来打卡游玩的市民就源源不断，并不亚于一个成熟的景区盛况。”在内装修的商家对记者说。
越夜越美丽、越夜越热闹，这是大部分老街区的现状。
▲夜晚灯光辉映的黎川明清老街区。 江西日报记者 钟秋兰摄
黎川古城明清老街就明确规划了文化夜生活区，包括沉浸式夜生活区、时尚夜生活区等，一到夜晚，水幕电影、创意灯饰次第亮起，人潮涌入，整条街便如天上街市“活”了。
进入夜晚的文昌里也恍若进入了一个灯火通明的世界。现代化的灯光给了古建筑们另类的生命。着古装、穿汉服，游客们在吃喝玩乐中体味人间烟火气，更在一台《寻梦牡丹亭》的沉浸式演出中，思量细品“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的汤翁戏曲之美。
▲试营业期间的南昌万寿宫历史文化街区。江西日报记者 钟秋兰摄
作为省会南昌重点打造的“十大文化工程”之一，万寿宫文化街区明确定位，要把街区酒吧一条街打造为南昌“夜经济”第一街，汇集一批演艺酒吧、慢摇酒吧、轻餐Pub等受欢迎、独特集中的酒吧业态，做到“夜夜燃城”。
一个世纪前，庐山牯岭街便有了洗染店、茶叶店、洋铁店、京果店、饭店、旅社、书局、邮局、照相馆等种种生活所需的设施，如今，它们仍然在庐山人鲜活的生活当中有迹可循。去庐山，游客们依然喜欢在夜晚透过影像时光机去旁观体验庐山牯岭街上的故事……
这是时代的选择——鼓励各地依托老城区、老商埠区和特色街区等，改造一批美食一条街、酒吧一条街，培育一批游客喜爱的特色美食集聚区；支持各地深挖历史街区的特色文化，引导建设夜间购物街区和24小时便利店。到2022年，我省将建成7个以上国家级夜间文化和旅游消费集聚区、50个省级夜间文化和旅游消费集聚区，新增2家以上国家级旅游度假区……这是我省发力夜游经济出台的文件中提出的目标，从中可以看出，文化街区因为自身优势和文化基础，并不断放大、活化，进而使自己的夜游产品内容丰富起来，也让更多沉默的街区变得可观可玩人潮涌动。
【记者手记】文化遗产点亮夜经济
今年4月，江西省第六批历史文化街区申报工作再次启动，可以预见，更多保存文物特别丰富、历史建筑集中成片、能够较完整和真实体现传统格局和历史风貌的街区，作为历史文化遗产保护体系的重要部分和不可再生的珍贵资源，将越来越清晰地被梳理出来。这是时光馈赠给后人的礼物，后人也在为复兴老街区进行多方位的努力。
更多散落于各县市的文化街区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保护修缮甚至复原开发，但白天仍然难免冷清——6月4日中午的文昌里，整条街除了仍在进行后期规划打造的片区，仍然有近三分之二的商户是闭门落锁的，如果不是事先做了功课，这让领略过文昌里夜晚人山人海场景的记者差点怀疑街区是否还在营业。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商户告诉记者，改造后的文昌里基本没有原住居民，这也意味着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百业”“百态”，加之外地游客量偏少，“白天的人气与夜晚差别很大”。
记者采访发现，文昌里并不是个案，白天“躺平”、夜晚红火是文化街区的普遍现象，随着出游意愿和方式的改变，白天游览渐入困局，夜游经济则水涨船高，用现代声光电等科技手段扮靓的老街区有文化、有颜值，更兼围绕“夜购、夜食、夜游、夜娱、夜秀、夜演”等方面重点打造，文化街区华丽转身迸发的“夜活力”，点亮了当地夜经济。
【专家观点】灵魂和创意是街区的生命
历史文化古迹，有着十分巨大的魅力。“发思古之幽情”，不仅使人感怀于昔日的兴衰往事，还能使人们从中吸取教益，抒发情怀。这不仅是历史馈赠给后人的珍贵遗产，也是城市建设与发展中不可替代的特有资源和优势，它为改善投资环境、扩大对外开放、满足人们精神生活需要、发展旅游事业、提高城市知名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历史文化街区的更新是从物质更新转化为产业、文化、社会的内容更新。在城市改造过程中，我们应慎重考虑如何杜绝“跺脚规划”“拍胸脯规划”，由“规划规划，随意改划”向“规划规划，法律算话”转变。另外，文化街区要保持长久生命力，灵魂和创意非常重要。如果说某个街区开业之初能够吸引巨大的人流量，一定是策略性的宣传和品牌效应所树立的行业标杆影响力使然，但是，一个只有建筑形式没有原生气息、没有创意景观和震撼体验的仿古商业项目，是不能吸引游客来第三次、第四次的。
——民俗专家、南昌万寿宫历史文化街区首席文化顾问梅联华
【业界声音】应避免街区过度“景点化”
历史文化街区是地方文化的重要遗产，也是城市更新领域意义重大的一环。通过对历史文化街区的活化改造，注入新鲜的时代血液，既为历史建筑重焕光彩，又使商业释放活力，形成了某一个地区人文、商业的良好互动。
老街“变脸”始终是一把双刃剑。在活化老街的过程中，推倒重建造成二次破坏特别需要警惕：关注到城镇老街的当代价值，很多地方掀起了新一轮老街开发的浪潮。在这股浪潮中，有一些较为成功的范例，但是遭遇二次破坏的老街区也不少。文化独特性一定是某个地区某条老街的特有属性，在保护活化中，历史文化街区的风貌保护与历史建筑功能活化之间的矛盾一直存在，如何避免街区过度“景点化”，商业过度“同质化”，让文化遗产活起来，是一个需要正视的复杂命题。
——旅游规划设计从业者高发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