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科学院研究员王金霞、陈希琢为您讲述——

潜藏威力的阈下信息技术

大脑网络化加工模式示意图。

●阈下信息表象上不为人所察觉，无形中却能操控人的心理和行为。

●随着认知心理学、脑科学等迅猛发展，阈下信息技术的军事应用价值愈加凸显。

●阈下信息技术既可制造启动情绪、诱发动机的“矛”，也可铸就甄别信息、剔除干扰的“盾”。

阈下信息的概念

“阈”是指感觉阈限。每天通过感官接受外界信息刺激，形成感知、做出反应，这是大家最习以为常的神经传输活动。但是，人们的感觉器官只能察觉到一定范围内的信息刺激。例如，人类只能感觉到阈值在20-20000赫兹之间的声音，超出这个范围的声音就听不到了。

超出感觉阈限之外一定范围内的信息刺激，被称为阈下信息。广义的阈下信息，还包括很多不同形式的隐藏信息，如能引发人联想的隐形图案和符号、难以分辨的背景声音等等。

按照人不同感官的感觉进行分类，阈下信息可分为视觉阈下信息、听觉阈下信息等类型。

我们每天都要处理大量的阈下信息，虽然对此并没有明确意识，但并不表明不会对人的心理和行为产生作用。心理学实验表明，对于超出感觉阈限之外一定范围内的信息刺激，人们会产生阈下知觉。

有人曾做过这样一个有趣的实验：招募一群人参加握力测试，要求他们在抓紧握力计的同时，眼睛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握力数值。电脑屏幕中被预先植入快速闪回的不同面值钞票的图片，没有谁能看清那是1元还是100元。但实验发现，当闪回大额钞票图片时，测出的握力成绩明显要高。后续配合脑成像研究证实，这些被试者虽然主观意识不到闪过纸币面值的大小，但闪过不同面值的钞票时，他们大脑纹状体（负责奖赏回路的重要脑区）激活情况有明显差别。快速闪现的阈下信息，强化了被试者的行为动机。

心理学家发现，一些经过特殊处理的信息，具有很强的隐蔽性和穿透性，能有效消除阻抗戒备心理，进而悄无声息地影响乃至操控他人的思想和行为。

阈下信息技术的诞生

实际上，早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阈下信息作为一种新发现，就吸引人们开始了技术研究，并首先应用于商业领域。如一家电影院曾尝试应用阈下视觉信息来刺激观众的消费欲望：播放电影时，银幕中每隔5秒钟就会有一帧含有“吃爆米花”或“喝可口可乐”的文字胶片闪过，每次信息的闪烁时间只有1/3000秒钟，理论上讲，观众是不可能感觉到这些信息存在的。但奇怪的是，此后爆米花和可口可乐的销量明显增加。

随后几十年里，阈下信息技术在商业、医疗、军事、政治等领域得到了进一步开发应用。例如，耐克公司利用该技术，将快速闪过的“BUY IT（买它）”的文字信息植入广告中，以增强消费者对其产品的购买欲。

目前，随着认知心理学、脑科学、信息技术等迅猛发展，阈下信息技术发挥的相关效用逐渐增强，对其认识也在逐步加深，应用方式日趋多变，世界各国纷纷将其应用于包括军事在内的各个领域。特别是在“制造视频信号中叠加视觉潜意识指令材料的设备”“神经系统的潜意识声音操纵”“潜意识信息保护”“无声潜意识显示系统”“听觉系统”等方面，阈下信息技术均取得了新突破。

在电影单帧画面插入“吃爆米花”的英文词组，放映时一闪而过却能产生视觉阈下信息的效果。

阈下信息之“矛”

信息植入与启动技术，被人们称作阈下信息之“矛”。即以信息为载体，传输人们意识不到但又能引起阈下反应的视觉、听觉等信息，从而实现对人认知、情感、意志的干预与控制。在军事领域，该技术可应用于人员筛查、测谎、战斗精神激发、战场心理攻击等领域。

——阈下视觉信息植入技术。该技术是在能够意识到的视觉信息中，插入意识不到的视觉信号刺激，来引发观看者的无意识反应。目前开发的阈下信息成像技术，就是力求快速、隐蔽地在视频中自动插入阈下视频信息。

该技术的突破，得益于信息爆炸和4G、5G时代的到来。以前，受设备和传输速度的限制，阈下信息制作者必须有选择地将特定信息插入特定视频材料中，并只能在特定空间或平台进行播放。而以现在的传输速度、算法技术，制作者可将阈下信息在极短时间内插入大量视频文件中，并上传到各大视频平台，让人防不胜防。

——阈下听觉信息植入技术。目前的阈下听觉信息植入技术，主要基于两种逻辑：一是先录制自然条件下的听觉信息，之后对声音信息进行转码修改，使其成为阈限之下的听觉信息；二是利用掩蔽技术，将目标信息与其他听觉信息（如歌曲、噪声等）混合，使其无法被意识觉察。

目前已经开发的无声潜意识交流系统就属于第一种。该系统通过一系列操作，把信息调整为响度和频率都远在人类听觉阈限之外的音频信息，之后再通过电话、喇叭等工具，将修改后的信息播放出来。人们所听到的音频信息，根本感觉不到其中包含了阈下信息。

第二种是人们发现，制作听觉阈下信息的逻辑，往往借助听觉信号掩蔽技术。该技术不需对目标信息进行改变，而是将目标信息藏在其他听觉信息中。比如在目标听觉信息的前、后，各放置一段倒放的听觉信息，压缩目标听觉信息时长、增大掩蔽信息与目标信息的强度比（如音量）等，来实现对目标信息的掩蔽。掩蔽后的听觉信息无法被听众察觉，只觉得听到一段噪声。但实验室研究证实，听众的心理和行为依然会被这段听觉阈下信息所影响。

在军事领域，阈下听觉信息植入技术可用于战场对敌心理打击。比如心理声学影响设备，在战场环境中能利用阈下听觉信号，对敌进行心理干扰，甚至达到致聋效果。又如“阈下情绪反应指示器”，利用人体对特定共振声音频率容易产生生理、心理反应的特性，通过阈下听觉信息使大脑神经振荡与听觉信号产生共振，从而达到对敌行为诱导，或使其短暂丧失行动力的目的。

——信息启动技术。主要是指文化启动技术。通过该技术，可使人在观看反映不同文化的图片、文字时，诱发不同的文化意识（如集体主义、个人主义），起到“阈下信息之矛”的作用。特别是时下的互联网时代，人们的态度、观点甚至价值观的形成，很大程度上会受到互联网信息影响。尤其是互联网“原住民”，他们从小就接触不同文化，并对各种文化产生了包容度。于是，不同文化的视觉信息，都可被大脑识别，并对其心理和行为产生影响。利用阈下视觉信息植入技术，在某些热点事件视频中高频次插入相关文化的阈下信息，就可能影响到观看者态度等社会认知，使其更倾向于做出符合某种社会价值观的评判。

阈下信息之“盾”

甄别与防护技术，被人们称作阈下信息之“盾”。即通过对各种阈下信息识别、预警、屏蔽、消除等，有效防御阈下信息攻击。

阈下信息能绕过意识防御，直接影响人的认知、情绪、意志，甚至实现对他人意志的控制。如果缺乏有效的甄别和防范手段，该技术很可能会被别有用心的组织或个人滥用。特别是互联网时代的到来，随着大数据、人工智能的发展，阈下信息已呈现出变化多端、无孔不入的特点，且更具针对性。为此，对阈下信息的甄别与防护技术，正在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

人工智能系统可通过具体算法，对阈下信息进行反复甄别训练，配合大数据，做出迅速、精准的阈下信息识别。这对听觉阈下信息的甄别尤为重要。

首先，听觉信息可在各种场合包括在环境噪声的掩护下传播，而甄别技术能根据音色、音质和强度变化等特征，找到传播载体和设备。

其次，听觉信息很难通过简单寻找“骤变”来进行识别，但配合人工智能和适当的信号分析方法，未来很可能开发出更高效的甄别手段，让藏在声波中的阈下信息无所遁形。

最后，大脑虽然不能主动拦截传入感觉器官的信息，但有“报警器”：当一些信息刚进入大脑而未深入意识时，大脑的反应模式与意识参与时的脑电波反应模式是不一样的。因此，未来可能会出现结合脑科学监测设备和机械学习技术的可穿戴阈下信息甄别设备，实现对阈下信息的实时防御。

来源：中国军网